最忆儿时看大戏

日期:2024-01-02 16:23 作者:

作者:阎仁厚


每当在异乡听到秦腔戏的时候,三十多年前在陕西陇县的家里看大戏的一幕幕就会清晰地闪现在我的眼前。

农历的七月十五,是村子里唱大戏的日子。

这个时候,夏粮早已归仓,秋苗长势喜人。农活少了,人闲了下来,就琢磨着做点什么来庆祝一下今年的丰收,犒劳一下大半年的辛苦。演大戏,就成了乡村的首选。

定下了演戏的日子,提前半个月,村民就开始了走亲戚——这是要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做客啊。即使去不了的远门亲戚,也要托人捎话过去:七月十五,我们村演大戏,三天四夜,一定要来啊。

提前几天,村子在学校旁边的空场里搭起了舞台,就等着剧团的光临了。一般都是十三的晚上开戏。不等锣鼓家什敲起来,舞台下面就聚满了人。坐在或高或低的板凳上,有人哄着孩子,有人嗑瓜子,有人聊天聊得热闹。几个调皮的孩子,爬到戏台周围的树上,小猴子一样等着看热闹。一旦那梆子如暴风雨般响起,人群就停下喧哗,翘首等待着演员的亮相。我记忆深刻的一出戏,演员出场了,背着长靠侧身出场,台下的观众伸长脖子等待着演员转过身来。伴随着一段高亢的唱腔,演员渐渐转过身来,虽是武生,却扮相英俊潇洒,面如白玉,剑眉飞扬,顿时引来一片喝彩声,也不知道是赞扬唱腔优美还是扮相不凡。看大戏的热闹就此拉开。

其时半空中一轮白玉盘也被这乡野上洪亮的声音吸引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地如痴如醉看戏或者听戏的人,不明白这高亢激昂的声音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人如此陶醉。

白天中午是全本戏,下午一般是两三个折子戏,晚上又是一出全本戏,几天都作如此安排。一般演《周仁回府》、《龙凤呈祥》、《二进宫》、《五典坡》、《铡美案》、《柜中缘》之类的戏,我记得不大准了。记忆犹新的是《周仁回府》的一个片段:周仁在路上走一步退三步,一唱三叹,到最后,他晃起了脑袋,那一尺多长的头发在空中画出一个个圆圈。我一下子看懂了,这个人是被冤枉了,得有多么大的委屈才能让一个人如痴如狂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悄悄为周仁流下了泪水,不过我很快就擦掉了,我害怕被小伙伴看见。

白天看戏热闹,做买卖的蜂拥而来,把戏场周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集市。卖糖果瓜子的、卖油糕麻花的、卖豆花的、卖冰糖葫芦的……后来还有了卖甘蔗的。甘蔗是来自南方的稀罕物,家庭条件好的,总要买上几截,一边走一边香甜地嘶咬。

戏散了,人流四溢。就见几个村里人,碰到了亲戚。“娃他舅,去家里吃饭吧。家里面条都擀好了,就等着下锅啊。”妇人热情地相邀。亲戚说:“好啊,我给一道来的乡党打个招呼。”一转身,却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捆麻花,拎着走了过来。妇人恼了,“吃个饭么,你买东西干啥呀?”男人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烟,递到亲戚手上,划根火柴点着了,自己也就着火根,点了烟,吸溜着一道回家。

我回家的时候,家里也来了几位亲戚,有外婆、舅舅、姑妈和姑父,还有姨妈,和大人一起来的表兄妹们正在门外疯玩。外婆累了,躺在炕上休息;姨妈她们都去帮妈妈做饭了;父亲在陪着舅舅和姑父说话。父亲他们抽着烟,喝着浓茶,热烈地说着今年的收成,讨论着哪个品种的麦种产量高。我没了兴趣,就去找表兄妹玩去了。

一场戏过后,村上有几个后生去学秦腔了。听说他们不顾学戏的辛苦坚持要去,家里人拗不过,只有遂了他们。

我那个时候不懂,为什么乡亲们热衷于看戏。现在想来,那时候物质条件差,老百姓的娱乐方式更少。平日劳碌的乡亲,只有在秦腔那粗犷雄壮的吼声里,在那些善恶分明的剧情里,难得地沉醉一回。这大戏,就像一场及时雨,浇灌着干涸的人心啊。另一方面,这看戏也是一种聚会的由头,让亲戚朋友多了一次次“把酒话桑麻”的机会,隐秘地维系了乡村的亲情与和谐。

作者简介:

阎仁厚,男,文字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多篇散见于《西安日报》《西安晚报》《南方都市报》《中国能源报》《厦门晚报》等纸刊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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